某年初夏,当时还是国中一年级,我第一次听说他的名字。
就叫他OO了,给个假名好像也对不起他。
第一次段考前,我同桌看上班里一位高高瘦瘦的男生,说他幽默风趣人又耐看。
但是在一次争吵中,才得知他种种缺点,像是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、情绪一上来就开打、脏话爆出口已成习惯等,那些行为在看在眼里的同桌的恋爱之火上倒了一桶冷水,让她大失所望。
几天后,她闷闷地告诉我说,她不喜欢这个人了。我半开玩笑地说她意志力也太薄弱,反倒是她,挺认真地跟我说。
「个性真的超!重!要!」
冷男暖男傲娇霸总奶狗狼狗都行,就是不要是脾气暴躁不稳定、生气的时候五官还会挤一块的那种人就行。
国一课业不重,正值青春年华的少女们,无一不幻想过自己的另一半会像爱情小说里一样,是家境好成绩好颜值高个性简直完美的男生。
K-POP、言情小说、偶像剧、漫画、动漫...基本上只要是个男的,都会被女孩们抓来当作今晚梦里的主角。
这点,我同桌的心态是一样的,可惜那位高高瘦瘦的男孩和她的梦男遥不可及、甚至望尘莫及。
我听着夏日燥热空气中响亮的蝉声,心头发痒。
好想谈场又酸又甜的恋爱。
在全国中里,我算是数一数二能把百米跑到十五秒内的女生。因此,有天我被学校的田径教练找去,他叫我放学后留在学校和其他田径队的人一起练习。
忘记哪天了,练习结束,天色已转黑,我和其中一位队员坐在大门口旁等着父母接送。
女孩从附近的便当店里买来热腾腾的什锦面,香味扑鼻,何况才刚练习完,肚子饿的疼。
她看我垂涎三尺的模样,自己先塞了几口后再递给我,问我要不要尝尝。
我万分感谢地接过面碗,往那浓浓的白烟里大吸一口气。
啊,真香。
在我将面条塞进口中,准备要把剩下的部分一口气吸进嘴里时,大门的另一头,也就是校园里,两个男生打打闹闹的穿过警卫室旁的铁门,走出学校。他们注意到了坐在大门前地板上的我们俩。其中一个稍微矮一点的,背着蓝色羽球袋,那个脸庞一直给我一种熟悉感。
他是坐在跟我完全相反角落的同班同学,名字...好像叫OO。
我想都没想就对着他摆摆手,对,右手拿着筷子,左手捧着面,甚至嘴里还叼着食物。
现在想想他可能是被我那个模样吓到了,所以连理也没理我,左转穿过了埋没在夜色里的树墙,直到消失在路的尽头。
第二天中午,我在阳台上洗抹布,突然,后门被打开,一个人走了进来。
是OO。
因为昨天惨痛的经验,我决定不打招呼了,就这样默默的继续洗抹布。
他时不时望了我几眼,我没在意,拧了拧抹布准备离开这个气氛尴尬的地方,没想到,他居然先开口了。
「你为什么昨天坐在那里吃面啊?」
第一时间,我居然觉得这语气有点像「好可怜啊,你是不是没家可以回」
我感觉到我头上的微血管抽蓄了几下。
待整理好自己的表情,我抬头,用着非常正常的语气说
「就...吃面啊。」
我和他的第一次对话居然这么滑稽诡异。
后来透过朋友加了他的联系方式,那一阵子,聊的很开心。常常在聊完之后一股脑的塞进被窝里去,然后对着枕头傻笑。
记得最清楚的一次是,那天好像聊到了初吻,我打趣的说你初吻是不是还没送出去?要不要姊姊帮你?过几秒,他打了一串句子,我记了一辈子。
好啊,谁怕谁。
一句开玩笑且不负责任的话,让我开心了一个礼拜,甚至,记了一辈子。
很久之后,他告诉我他忘了那件事了,这串对话也隐没在长长的文字之海,再也找不到。
我体育课常拉着另一个女孩陪我打篮球,每次都故意选对面有他的球框。
在去篮筐下捡球时,回头一看,几个男生混在一起抢球,在我眼中他总是笑的特别耀眼。其他的男孩们早成为背景,那一刻,我只看得到他,看他笑的眉眼弯弯,笑的幼稚,笑得像个无忧无虑的三岁小孩。像是童话故事里的白马王子一般,闪闪发光。
国二上学期,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过了一个暑假没联络,我们渐渐没有话题,应该说,我不管传什么讯息他也都是兴趣半半,有回跟没回其实没有差。
我每天烦恼着今天要聊什么话题,一边又要小心翼翼地刊着用字,好让他别已读不回,好让明天能够继续聊下去。
其实从那之后我就是知道的,这只是一个人的表演,他虽然是男主角,但是其实演员只有我一个。
我常觉得我和其他那些喜欢他的女孩不一样,其实啊,大家在爱情面前都是一样的,看似不在意世事红尘,在看到心上人的瞬间,眼角眉梢都透露了一切。
每个人都在他的影子里挣扎,他偶尔转过来,极为自然的一笑,好像那些暗涛汹涌里受的伤都愈合了,成为继续前进的动力。就算那个笑只是巧合,抑或是怜悯。
好在我可能是比较快醒的那个吧。我从那个美到不能再美的梦里醒了。
我再也不要每天暗中观察你的行踪制造巧遇、再也不要在手机萤幕面前浪费智商揣测你会回些什么、再也不要看到你和其他女孩聊的高兴时,自己一个人默默悲伤,然后又期待你来安慰我。
老娘不玩了。
我开始躲他,在走廊的另一头看到他时,会马上回头,躲在楼梯间,等他离开了再走。会在上课到他发言时,故意不抬头,拿出题本开始刷题。在男生们拉人打球时,若无其事的站到和他相反的位置,他拿球时去守另一个男生。即将和他擦肩而过时,故意侧过身,好让我们有几公分的距离。升旗排队时,我总走在最后面,默默看着他的背影,想着,啊,真好看。
他从未离开我的生活,但是似乎已经不是我的全部。
国二上的某个月,班里人力吃紧,我被派去支援别区外扫。
里面有OO。
我非常泰然自若的去帮忙,中午的阳光洒进教室里,柔柔的照着他,他和一位女孩聊的很开心,我看向女孩笑的过分灿烂的表情,马上就理会了。
啊,你也喜欢OO。
神奇的是我记不嫉妒也不烦躁,旁边的男闺担心的要死,看看我又看看他,试图把我拉进对话里。
我笑着应对每一句话,然后在他可能在看我的时候故意不和他对视。
女孩眼中有微微的敌意,我不傻,我看的懂。我拍拍男闺的肩膀说该回去了。然后留下他们俩独自收拾残局。
我男闺在我回去的时候紧张兮兮的问我,你是吃错药吗?笑的那么洒脱,是暴风雨前的平静啊?
「没啊?他们挺配的,我只是推一把而已。」
我悠悠的说着,男闺叹了一口气。
「你啊,骗了太多人,自己也骗了自己。」
我学他一样叹了口气,说他想太多了。
只是感情淡了而已,真的。
那时候我是这么想的。
直到二年级下学期,分座位。
我清楚的记得,那天早晨,从教室的窗外看去,树梢上的,黄色的,不知名的,花,正绽放着。
视线扫到黑板上,是新的座位表。
隔着一条走道是A男闺,斜前方是B男闺,同桌,是OO。
我在看到座位表的那瞬间欣喜若狂。
转过头,班里最早到的同学去装水了,只剩我和他。他安静乖巧的趴在座位上,我垫起脚尖,慢慢的坐到新位子上。
心里有一股不明的情绪在涌动,陌生又熟悉。
像是在马路上捡到钱的感觉,有点开心,但又有点心虚。像做错事一样。
傻啊,你做错了什么。
我笑着压下自己奇怪的想法,第一次,正大光明的看着他。他的脸总是很干净,被阳光滋润的小麦肤色上没有烦人的粉刺痘痘,明明是苦夏却吹着微风,微微抚过他的发,几根发丝不安定的飘着,看起来睡得很沉。
单眼皮居然可以这么好看。
结果还是这样了,到头来还是栽进去了。
栽进那个又酸又甜的死循环里。
暗恋,是一种毒药,是罂粟、是海洛因。一但上瘾了,就没救了。
但是我心甘情愿。
虽然没有了和以前一样的默契和话题,不过坐在他旁边,每个动作,一笑一颦,都分外清楚。
好像又回到了当初那种心动的感觉,周遭的平凡的事物都被赋予了各种意义。
阳光特别暖,风特别凉,花特别香,麻雀叫的特别动听。
他特别好看。
但是老天似乎没对我那么好,我待的圈子里头,有个女孩公布他喜欢OO这件事。
虽然我早有预感,但是听到还是不免慌了一下。
和朋友喜欢上同个人了。
听着其他姐妹夸他们相配,心里不免有种酸酸的感觉。
他们一起回头问我说,对吧? OO和她根本天生一对。我只能笑笑不回答,或许是不想从自己口中听到否认自己的话吧。
这件事让我烦恼了好久,有时候想到最坏的后果,总会躲在房里偷偷哭。
大概过了几个礼拜吧,我再看到他们两互相打情骂俏时,想到了一个办法。
只要故意凑合他们就不会被怀疑我喜欢OO了吧!
我以为这是摆脱嫌疑的好方法,但却没料到最后事情发展的不如预期。
凑合失败了,OO不再理她,我被冠上了挑拨离间的罪名。
原本朋友也只是做表面,一个小火花,就可以当作翻脸的理由。
那些女孩安慰着喜欢OO的她,我从他们的嘴型看到我的名字。
我坐在最后一排静静的看着她们互相依偎的画面,打从心里感到讽刺。
转头,OO表情冷冷的坐在窗台上,不发一语盯着室内的地板,有种不真实的忧郁。
从那件事之后,我就被孤立了。不擅长交际的我,理所当然的成了边缘人。
下课坐在位子上,拿起新买来的小说阅读,要嘛做题,要嘛画画。
短短十分钟,对我来说就像一世纪那么长。
所以我在那时候发明了很多打发时间的小方法。
其中包括,写日记。
女孩子们总是有各种小剧场在脑中上演,想多了,我就把它写到日记本里。
整本日记都是写和他有关的事情,无论是幻想,还是偷偷观察他时发现的可爱事迹。
我喜欢在日记本上写‘他’这个字,这个字乘载了我所有的心意,而且还有种神秘感———只有我知道他是谁,感觉像全天下最了解他的人是我,光是在写这个字的时候那沙沙的声音就格外动听。
OO事件过了一个礼拜,我在某节下课被四个女生包围。原因是他们怀疑我又去「拆散」某对极有潜力的情侣。四打一,卑不卑鄙?
这件事闹到上课,班长用警告威胁大家回座位。人群散了,我回到座位上,身心疲惫。
「你还好吗?」
右方传来OO专有的声线,霎那间,眼眶积满泪水,不受控的直往下掉。
他一脸担心的看着我,坐在他前方的男闺也是百般焦急。我低头让眼泪缓缓流下,用手拭去,侧过脸,冲着他笑,笑的灿烂动人。
「恩,很好。」
那天晚上他主动传讯息给我,说是怕我做出极端的事。
那段日子,说实在过的很苦。要不是有他坐在一旁这个强大的精神粮食,我想我真的会崩溃做出无法反悔的事吧。
最后的救命稻草,总会抓的特别紧。
即使是无心的一句话,对我来说,一字一句,都是宝藏。
他,是神,是我的信仰。没有他,我活不下去。
某天,外堂课下课,我回到教室时,一群男孩闹哄哄的围在我和OO位子的中间。
「喔喔!女主角来了!」
A男闺看到我,大声喊我的名字,那群男生转过头来,被埋在里面的OO安稳的坐在位子上,有别于周围吵闹的男孩们。
说来也奇怪,他不算是那种安分乖巧的学生,但是绝大部分看到的状态都是非常文静、笑的很温柔,班里哄堂大笑之时也只是提了提嘴角,似看破世事,阅尽人情。
我满头问号的望着这场面,看看刚刚叫我名字的A男闺,和其他男孩一样,一脸兴奋。
「到底是怎样?」
「感谢我吧,哥们讨论过后决定推你一把。」
他像小学生一般笑着,然后推着我来到OO面前。
OO这时终于抬起头来,尴尬又羞涩的笑笑。
好吧,我看不出来有没有羞涩。但是这不是重点。
重点是,角色颠倒了吧?
我一脸怨恨的看向始作俑者,他似乎误解我的意思,走到我俩面前当起神父来了。
开玩笑,我的爱情怎能被你糟蹋成这样。
「喂,够了吧。」
我露出不耐烦又讨好的笑,想让这场闹剧尽快收场。
B男闺似乎看出我的异样,拉拉几个凑热闹的男孩,要他们回位子上。
但是A男闺不懂的看人脸色,又把我和OO的手拿起来,准备要牵在一起。
「XX。」(A男闺的名字)
冷冷的声音传进他耳朵,他这才发现女孩脸色已经暗下来了。
B男闺赶紧来打圆场,拉着A男闺准备走人。
「通通给我滚回座位上。」
女孩散发出非比常人的冷冽气息,人群终于散场。
我坐到位子上,趴在桌上,头深深的埋进手臂里。
被我保护的好好的感情,被几个男孩们的笑话,踏碎了。
曾经,我也做出同样的事。
自己造的孽,自己受。
转头,发现,他也看着我。
他还是一样,沐浴在阳光下,背后总有光圈,像是天使下凡。
两人的眼神都没有闪躲,也没生出暧昧的情愫。就只是这样静静的,望着对方。
我动动口,想说些什么,却是徒劳。
就像见到救世主一般,喉咙卡着千言万语,却说不出任何一个字。
我再次把头埋进手臂里,试图缓解心绪。
他没开口,就静静的坐在旁边,是在,陪着我吗?
「OO。」
少女唤了唤他的名字,和平常伶牙俐齿的形象不同,柔柔的,很不真实。
「我喜欢你。」
灵魂好像升上了天,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眼神坚定释怀的模样,这是在经历过多少波涛之后才拥有的。
像是大雨后的小船顺利上岸,经历大风大浪,海平静下来后心也跟着静了。
伤过太多,心已经烂了,走不下去了。
他笑了笑,眼神里有无奈和一点点得意。
「早在一年前就知道了。」
早在一年前就知道了。
是啊,我也是早在一年前就知道你不可能喜欢我。
但我还是喜欢你,喜欢你的一切。
非常突然的,他封锁我了。
当下还是男闺告诉我我去查才发现的。
知道的当下非常心急,疯狂扫描记忆库看看到底得罪了他什么。
然后又仔细想想,这样好像也挺正常的,他没无视我就不错了,只是少一个联络方式而已,何必呢?
何必掉泪阿?
泪像断了线的珍珠项链,滴答滴答的掉落。国文老师说女孩子哭的时候是最美的,但是看看镜子里的我,眼周红肿,原本很小的的眼睛变得更小了。
好丑。
这样的自己,配不上完美的他。
这样对自己说了之后,眼泪也停下来了。
因为我知道,我没有资格哭。
也没人看到,是要让谁安慰啊?
我低头看看被自己抓出皱折的衣角,哭完之后心情真的平静不少。
很多时候都这样呢,天翻地覆之后笑自己那时候的幼稚不成熟,但是那时候的自己想的是只有哭这件事可做了。
要大哭特哭一场,让这段感情划下短暂的句点。
我的故事到此,没有后续,没有番外。
这是许多人的故事,名字叫做「我爱你但与你无关」到底都在说,我爱你,你不爱我。
很烦闷,听到会让人唏嘘——他都不爱你了你还纠缠什么?
每个人都有过这段时期,在背后默默观察,默默吃醋,默默心动。
虽然枯燥无聊,乏善可陈,但把故事细写出来,各有各的隐悔精彩。
国三,大考将近。在外堂课上完的那节下课,我和闺蜜一起走回教室。
经过天桥,二层楼高的树梢上再次开满了明黄色的花。
很美。
一群男孩的笑声拉回我的思绪。望向前方,第一眼看到的,是他。
就算戴着口罩,眼角溢出来的笑意也藏不住。
微风轻轻吹过,记忆中的女孩正笑着望着我。
你从没放下过他,对吧?
我已退出这场恋爱游戏,但我从没放下过他。
他的每个好都被记在心里,涂涂改改,变成了遥不可及的梦。
我始终喜欢我记忆中的他,阳光下,笑的玉树临风,温文如玉。
我摸摸那女孩的头。
你知道为什么放不下他吗?
因为那是开心的傻笑,是难过的啜泣,是心痛的咬牙,是绝望的歇斯底里。
因为那是你所有的感情,整整三年的青春。
因为那是你第一次,那么认真的,喜欢一个人。
妳不想,就这么无声无息的结束。
妳知道妳的感情跑到哪里去了吗?
温暖干燥的手掌贴到胸口上,恰到好处的温暖,似乎永远都不会冷却。
一直一直,都在这里喔。
谢谢妳一直没有放弃喜欢他的自己,为我的青春写下那么美好的回忆,妳的努力,我一直都记者的。
从今以后,我能独自面对这个感情了,妳能把它交给我吗?
妳只要记得那个早晨,微风吹拂,你蹑手蹑脚的走到他旁边,那时候,你笑的很美,很好看。
妳只要记住这段闪着星辰的记忆碎片就可以了。
剩下的,我来扛,你不必担心。
因为,我已足够承担。